7 喜

其实第一天有点紧张和迷茫，

我从来没当过班主任，

要跟他们说些什么？

我知道如何应付小孩，

但中学还是第一次，

他们是介于大人与孩子间的产物，

不能太幼稚，又不能太成熟。

22 人，每个都是独立个体，

不同性格，喜好，不同天赋和弱点。

Aidan 特别好动，坐不定，

有一次玩到太过分，被我骂到大哭，

Chee Hee 喜欢开黄色笑话，

给我抓去性教育几次，

Feng Tian 粘我，爱打小报告，

Ricky 是日本人，但是已经完全大马化。

女生呢？

Ern Ern 不爱脱口罩，

但发育成熟的她深知自己魅力，

她知道如何吸引男孩子，被我讲后才收敛，

Zi Kei 最乖也最尽责，很帮老师，

是我的爱徒，他们总是那么说，

Jing Shyuan 来自单亲家庭，

缺爱的她不懂与人相处，总是无意得罪人，

被几个女生杯葛后，在我面前哭。

还有 Hou Yin, Xoee, Kayley, Jitendra, Nairit,

Asha, Xiao Xuan, Abigail, Levi, Ivanka, Daxtyn,

Jae Ren, Nirosha, Renee, Nicole。

短短一年，我们旅行，比赛，做了很多事，

短短一年，我却又要离开，回到之前的学校，

这些孩子的名字和脸孔，我全都清晰记得。

老师这条路上，我还很新，

也在摸索，也在成长，对他们我是真心。

知道每个人只是生命里的过客，

我是，他们也是。

老师感谢你们来到生命里，

给我体验，给我挑战，也给我喜乐，

一如你们班的名字，7 Joy，

盼望有天再相聚，你们还记得曾经有过一个 Mr. Frankie。

跳飛機的女孩

我是不是已经来到一个不停和他人告别的年龄。

西西走了，那样安静无声，

她有一定地位，但不是那种文坛大豪，

所以倒没有引起什么轰动。

如小孩般天真的一个人，连笔名也玩，

西西此名是一张图画，

两条直线是小女孩的双脚，站在格子里，

从一个格子跳到另一个格子，

形似小时候玩的跳飞机，她用文字来画画。

第一次喜欢读诗是因为她，

第一次发现诗可以这样写也是因为她，

画画一样的写字，

玩耍一样，收藏玩具一样，

欣赏风景一样的写字，

她影响了我后期部分的写作风格。

读《 草丛里一只斑斓老虎 》，

一堆的草草草草草木木木木木木草草草草草草，

然后在文字中间放了一只虎，我当时惊艳到，

她写《 约瑟福音 》，用人性化的角度，

去描写圣经里耶稣那个沉默寡言的父亲约瑟，

看完之后，内心一阵惆怅，

她写旅行，收藏品，爱好，吃住，玩乐，

竟然就把每个喜欢的物件一一列出，整理，

然后化成一首又一首的诗，

原来喜欢的东西可以用文字如此排列。

喜欢西西诗集，读了一遍又一遍，

但也只读过西西诗集，

大名鼎鼎的 《 哀悼乳房 》，至今没看。

西西走了，她这次跳得太高，

跳到了天堂。

Daxtyn

他很像以前的我，

极度安静，没有朋友，

成绩差，不是最后一名就是最后第二名，

运动也差，似乎没其他天分，

我想唯一跟我不同的应该是家境吧。

他艺术蛮有天赋，

但也不是符合大众审美的艺术，

有自己独特的美感和设计，

如果要他照着我的要求，总是差强人意，

后来我就任他自由创作。

也许因为在他身上看见我过去的影子，

对他特别关注和留意，

知道他成绩差，特意跟他独聊，

和他分享我以前很笨很安静，

他不可置信，不停问我真的吗老师？

那我以后也可以像你一样吗？

我说当然，有点心虚。（像我有什么好？）

他喜欢靠近我，又不敢，

当我身边总有热情主动的学生粘着，

他不太懂得接近别人，

所以有时我会故意支开人群。

说到成绩，建议他专攻一科，

与其所有科目都过关，

不如先让其中一项科目及格，

再慢慢一步步来，

如果看到改变，人会比较有推动力。

第一学期他的数学比较高分，（还是不及格）

于是跟他说专注在数学就好，

这期间不停督促和鼓励，

果不其然，第二学期开始有起色，

终于在第三学期他的数学第一次及格，

连带马来文也及格，

他高兴得什么似的，我也是，

买了一本画画的书给他当作奖励。

他跟我说老师你要去欧洲吗？

我请你，真的，我有钱，

看着他的眼神，还真的是很认真，

谢谢你，不用啦，老师自己可以去，

哈罗，你知道欧洲几贵吗？不过我很感动就是。

年尾拍班级毕业照，

几个爱玩的孩子和我摆了一堆搞笑姿势，

事后他悄悄告诉我其实当时很想坐我旁边，

可是又不敢讲。

知道我要离开，他有点难过，

临走那个星期走来我桌前说老师我不舍得你。

唔，我也不舍得你，

要相信自己是独特的，不用去做别人，

你说以后想当法医，老师知道你绝对可以。

他在 IG 上面 tag 我，

I love you and I miss you, Mr. Frankie。

其实做老师很容易满足，

有学生改变，记得你，想你，已经喜乐。

Unpack

带着背包，

往一家一家的教会徘徊，

背包轻便，

可以随时打包走人，

感觉不对，不喜欢，不开心，

拿起背包去往下一个教会就是，

他想找一个家，

一直在寻找，

却一辈子流浪，

若不肯 unpack，

背包永远挂在身上，

永远是个游牧人，无根，

浪者，又怎会有家。

鉛

马来西亚有些地方的译名很有趣，

比如吉打的锡 (Sik) 和铅 (Yan)。

听起来特别，

其实只是翻译，跟字面没有关系，

铅分小铅 (Yan Kechil) 大铅 (Yan Besar)，

妹妹订了两天一夜的海边套房，

来到才发现无法游泳，因为没有沙滩，

只能观望海景，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那么偏僻的小镇，（其实比较像村）

找个晚餐也难，要驾车去到几公里外的峨仑，

我们一家无所事事的乱走乱逛，

晚上在房间吃零食看世界杯，

第二天起来吃杯面，看日出，

海边很小，但风景很美，

我们散步在乡间小路，捡拾贝壳，

没人埋怨，也没人申诉，然后回家。

我们一家很普通，很无聊，

也很幸福。

冬至

那么多节日，

最喜欢冬至。

新年累，圣诞累，

情人节累，

中秋端午无感，

偏偏就喜欢冬至。

可能喜欢吃汤圆，

喜欢汤圆的五颜六色和甜，

可能不喜热闹喧哗，

而冬至是少数可以安静度过的节庆。

以前冬至不是在国外，

就是忙工作回不来，

近几年都有机会和家人度过，

我想我喜欢冬至，

是因为一家人呆在一起。

爸妈渐老，小瓜越来越皮，

但我们一起搓汤圆的时光是礼物。

发信息给几个朋友，都说不开心，

有些是健康问题，感情问题，

工作问题，家庭问题，等等等等，

没法给与帮助，只能默默聆听。

并没有觉得侥幸，

而是感恩目前拥有的平静，

也为友人的遭遇感到难过和担忧。

世界无常，高山低谷是正常，

说不定下一个就到我。

于是今早就算已经不太相信祷告，

我还是跪下来为他们一一祈祷。

太平湖有彩虹

雨一直下，

好像下了好几个月。

这次出游你一如以往的兴奋，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一如以往，保持适当距离。

A 和 J 不想踩单车，

你兴奋的和我共骑，

绕着湖走，风光无限好，

帮你拍了很多美照。

你一直学不会爱自己。

我希望你学会爱自己。

你后来渐渐学会爱自己。

看你如今多美丽。

没有我，你也能绽放。

才放晴，又下起毛毛雨，

正是黄昏，我们走向夕阳，

看见晚霞在天空绘画，

画了道彩虹，

是光与水的色彩盛宴，

让人忍不住赞叹。

彩虹很美，也短暂，留不住。

而雨还在下，

好像已经下了好几年。

日萊峯

上一周刚刚发生土崩事件，

鬼哭神嚎，死了 20 多人，

一年要结束了，来单大新闻。

于是和家人上山的计划，

难免心里有鬼，提心吊胆，

山路曲折，加上昨天下了一天雨，

我开得很慢很慢。

上来后被壮观靓丽的风景线震撼到，

知道日莱峰美，没想到会是那么美，

绿油油的稻田，旁边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

点点小岛在海上浮现，隐约见一白桥通往小岛，

阳光洒在稻田上，那是久违的太阳，

白云一朵朵漂流在天空，风冷冷吹来。

我抱着小瓜奔跑在山巅，

和爸爸妈妈一起吃午餐，然后下山回家，

一年要结束了，我真的没什么遗憾。

十八丁

导游妹妹说十八丁译自马来文 Sepetang，

Sepetang 乃一个下午的意思，

相传当时人们要从马登来这里，

需要走一下午的路，

于是有了 Sepetang 此名。

坐船看红树林，看老鹰，还看河豚，鲎，

船长是粗人，坦荡荡的黒肤男子，

其实更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流，

没心机，不必活得那么累。

之后去了木炭窑厂。

红树的木在烧，黑烟冉冉上升，

刺鼻的味道，乌漆的墙与地，

我们穿梭在被岁月染黑的窑与窑间，

寻找曾经纯白无瑕的自己。

他们说木炭已经渐渐没落，

一如你生命中许多曾经辉煌，

又默默消失的事物。

这世间不存在永垂不朽，

再怎么喜欢，热爱，憎恨，厌恶，

终归化为一缕黑烟。

 

太平

有个朋友圈唤 Travelmate，

俺六人一起去了不少地方，

今年因为 J 怀孕了，

少了她和丈夫 S。

人生走到这个阶段，

还留在生命里的那些朋友，

是应该珍惜和感恩。

一如以往，

带头的又是我，

那就去太平吧，我说。

印象中第一次来太平是小学？

如果是的话，那真的很久没有来过太平。

除了历史古迹，

这趟旅程最惊喜的竟然是食物，

我很少追求美食，但太平食物真心好吃，

那种用心弄好一样食物的感动，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

年尾雨季，

抵达当天就发生了峇东加里土崩事件，

看见新闻里家属痛苦的照片，

心里不禁也难过起来，

回顾自身，还有家人，朋友，爱人，

还有工作，健康，还可以到处旅行，

夫复何求？

这几年世界乱七八糟，

身在太平，祈求世界太平，

会吗？会有这样一天么？

Sarah

莎拉半年前辞职，

说要去越南河内宣教，

然后真的去了。

之前只听她说在学越南语，

这次见面竟然已可以和当地人流利沟通，

我惊叹不已，她说兴趣是语言。

一个女生只身来到异国，

找工作，传福音，分享圣经，

我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我做不到，也根本不想做。

那晚约在西湖见面，冬天很冷，

看见她的那一刻就温暖了，

彼此熟悉的用英语沟通，

我感觉回到大马，

她带我吃很好吃的 Nem Nuong，

吃完沿着湖边散步，

找一个很棒的靠湖的咖啡馆坐下，

聊生活，聊信仰，聊上帝。

我说我好像已经不相信神了，

生活基本上和非信徒无异，

她明白我想换教会的心情，

也经历过这种 “ 无神论 ” 的过程，

要我放松自己，不用强迫，

神自有祂的时间。

和莎拉可以安心的畅所欲言，

自己教会的弟兄姐妹却无法深聊。

我回来后，

是有祷告，但依然很少，

也经常犯罪，不读经，

我也不知道是否还可以寻找到祂。

cà phê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咖啡的叫法，

越南咖啡叫 cà phê。

我不是咖啡爱好者，

但享受泡在咖啡馆的时光，

纯粹喜欢放松，啥也不干的感觉。

河内有一堆咖啡馆，

似乎已成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马来西亚很难找到合心意的咖啡馆，

一来消费高，二来很吵，

安静的，生意不好，很快倒闭，

环境好的，生意也好，一堆打卡人，很吵。

在河内，很容易就找到安静，干净，

咖啡香，坐一整天也不会有人打扰的咖啡馆，

对我简直是天堂。

这次没有尝试任何越南传统咖啡，

反而喝了很多创意的新式咖啡。

蛋咖啡出乎意料好喝，

之前想象不到不到鸡蛋如何与咖啡结合，

咖啡粘稠稠的，

喝下去一口香甜，

淡淡的蛋香配上咖啡香，我喜欢。

第二天喝了椰子咖啡，

椰子应该也是百搭，

蛮好喝，配上冰咖啡，

有股海滨味道，

不过冬天实在太冷，

喝了几口坐在咖啡馆里发抖。

还有 Yogurt Coffee 和 Whisky Coffee，

前者酸酸甜甜，很特别，不难喝，

但也不会很爱，

Whisky Coffee 本来想在最后一天尝试，

却是没有时间错过了美酒加咖啡，

只好等下次。

其实喝咖啡不是重点，

是那些个完全放下重担，

不去思虑未来与过去，

只有眼前的咖啡，书本，笔。

我怀念河内，因为这些静好时光。

西湖的日與夜

我以为河内只有一个还剑湖，

看谷歌地图才知道河内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湖，

其中最大那个叫西湖 Tay Ho。

Sarah 说她住在西湖那带，

反正时间很多，不知如何打发，

那就走路到西湖，地图显示离老区一公里多，

整个旅程，我已经走了很多路。

科技的好处是可以发现很多事物，

以前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

手上的纸张地图只集中在河内老城区，

于是河内周边的情况你无从得知。

但也因为太依赖科技，

我的方向感变弱，没有谷歌就忘了怎么走，

好像本末倒置，不是一件好事情。

西湖比还剑湖大得多，

来到这里才第一次看见繁荣的河内，

很多高楼大厦，购物商场在对岸林立，

湖的周边都是新颖的建筑物，

后来 Sarah 告诉我这边属于富人区，

如果一直留在老街，你以为河内就只是那样。

因为不是旅游区，少了很多商业景点，

湖边有人垂钓，下棋，跑步，

生活化的感觉比较强烈，我喜欢这样。

一座古寺在湖边，信步前往，

香火蛮鼎盛，游客和香客也很多，

走太多路太累，我在寺里的桌上睡了一下。

醒来，无事可干，

沿着湖边走，发现有很多咖啡馆，

又是走进去看书喝茶，消磨掉一个下午。

这样旅行会不会很浪费？

什么著名景点都没有去到，

不，不，对我来说，这才是旅行。

還劍的日與夜

回到还剑湖，

发现湖那么小，

以前怎么觉得很大？

当天有活动，

环绕湖边的马路封锁了，

只有行人可以进入，

原本繁乱的马路忽然可以走在其上，

不需要再忧心很难过的马路。

当年来河内很匆忙，

把她当成过站，

匆匆去了下龙湾，老街，

然后就离开了。

难怪虽然曾到此一游，

却是陌生。

没有了车子，

空荡的马路上，

孩子们乘机玩起足球，

踢得不亦可乎，

昨晚太累忘记收看世杯。

找个角落坐下来看书，看湖，写字，

什么也没做，心平气和，

有点无聊，但又不想做什么，

这就是我旅行的模样。

心情还没整理，收拾，

关于新的工作，

关于她。

忘了我好吗？

回去旅馆睡个觉，

醒来吃了晚餐无事可干，

又是莫名其妙的走到湖边。

晚上的还剑湖流光溢彩，

到处是喧闹震耳的流行舞曲，

还有很多恋人在阴暗处忘我接吻。

你就不要再想起我。

歸位，河內

临时买的机票，

因为（比较）便宜，

因为只是想离开一下， 

因为也不知道要去那里。 

太久没出国旅行， 

紧张，不安， 

飞机误点，迟了一小时， 

上一次来河内，2009，

恍如隔世。 

这几年发生许多事。 

不知是我变了， 

还是河内人变了， 

没有了以前那种剑拔弩张， 

可能是我的收入多了， 

不再斤斤计较小钱，

也不再处处提防被骗， 

或许他们也是，

不再在乎我这种小钱，

于是各适其所。 

很少人戴口罩， 

我嫌麻烦有时也不戴， 

看那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总让人刹那恍惚， 

瘟疫真的有来过么？ 

冬天冷，但没想到那么冷，

晚上去到 13 度， 

以前也是年尾来，有那么冷？ 

每天往咖啡馆钻， 

一坐就坐一上午， 

我知道，我在慢慢整理，慢慢的归位。

惆怅的梦

我走进礼堂，

是去参加什么典礼，

看见自己的书包留在座位，

朋友的书包也在旁边，

于是坐下去。

典礼开始，

朋友们却都没有回来，

身边一熟悉身影转过头，

竟然是校长，

她没有表现欢迎，

却对另一个老师说：

“  啊，怎么是他。”

语气听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

我很不安的隔开自己，

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时有人过来坐我旁边，

是已经离开教会很多年的阿华弟兄，

我们陌生又熟悉的看了彼此一眼，

Jacky 弟兄在我面前走过，

却没有理会，

我们曾经如此要好。

什么典礼开始了，

一群唱歌的人跑向台前载歌载舞，

我想上去，

我曾经也是台上一份子，

可是我没有被邀请，

莫名其妙的有一班打扮夸张的日本人，

穿得好像海贼王的人物，

肆无忌惮的走进表演里拍照，

然后看着我笑，走开。

之后我就醒了，一股深深惆怅。

明年要回去旧学校了，

我可以克服恐惧吗？

放弃这里的好友，值得吗？

我离开教会几个月，

找不到新的教会，

也没有人在乎，

那些曾经以为很爱我的朋友。

这只是梦，我只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