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

你怕黑，很怕很怕，
你从小眼睛不好，

一度以为自己有天会瞎掉，

终日活在恐惧。

路太暗，

只依靠头上的灯光照出路径，
三千多尺的高度，

你今生站立过最高的纬度，
还要攀升至四千多尺，

是另一种比看不见更可怕的恐惧。

“ 接下来的七百米，

  都是用绳子攀爬的路线，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放开绳子。 ”

登山导游语重心长，

于是更增添你心理压力，

如领神旨，丝毫不敢懈慢。

一夜无眠，寒冷，缺氧，

绳子抓不稳掉落的恐惧，
痛得无法弯曲的双脚，

还有如影随形，该死的黯。

凌晨两点半，你寻找神。

走吧。

很黑，我怕。

你怕什么？

不知道，真不知道。

你知道。

我不知道。

你总是在恐慌，不是吗？

可是我不知道恐慌什么。

有时，黑暗是必须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不如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

对，就这里，够了！已经够远，

够久，够高了，这已是极限。

你又在骗自己，

你不是每晚都做梦？你梦见什么？

我忘了。

你没忘。

我没有发过梦。

不，你有。

别说了，好吗？

你总是梦见湖泊，

水面闪着精光，

你梦见老鹰盘旋上空，
你梦见孩子奔跑在草原，

你梦见人马，

你梦见白雪茂茂，你梦过这座山。

我忘了，真忘了，

我都快死了，你没看见？

死？

我无法呼吸，

我觉得双脚痛得像被刀子剁过，

我走不动！我想睡觉！

这不是死。

为什么逼我?

我从不逼你，孩子，是你在逼自己。

你为何不过来？ 我好怕。

我没有离开过。

我看不见你。

因为你蒙上了眼睛。

你在那里？

我在最隐秘的高处。

你在那里？

我在离海最远的天空。

你在那里？

在大地的雕刻里。

你在那里？

在你心里。

一线橙黄，穿透了，黯。
把一片空虚混沌，

渊面黑暗给轻轻划上一条丝线。

你看见线。

红线，紫线，曲线，直线，

你又看见蓝线，靛线，青线，白线。

再没有黑，没有了黯。

你看见同伴在对你招手，

你看见涌上天际线的光把光秃秃的岩石烧得通红，
你看见山下的苍茫，不敢置信这是你生活的国土，
你还看见了驴子的耳朵，看见丑陋的姐妹，
你看见自己这辈子站立过最高的大地的颜色。

你看见神。